尚书左仆射、梁国公房杜,御赐的五进府邸就在坊中。
皇帝念及梁国公身体欠佳,加上房杜从乱世便辅佐皇帝,劳苦功高,特意将他的府邸放在皇城边上,便于左右屯卫——也就是通称的羽林——及时驰援。
院中本该挺立的槐树、合欢,已经荡然无存,变成了梨树、桃树、枣树、猕猴桃、石榴,以及一畦畦的菜地。
种果树是因为房艾嘴馋,种菜蔬是因为女主人会持家。
府内没有多余的饰物,一如房杜的人品,简洁而刚正。
房杜清瘦,五柳须轻抚,端坐书房主位,清澈的双眼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,薄唇抿住,微微苍白的面颊彰显着身体状态的不佳,浆洗得发白的衣服与身份严重不符。
倒是那碗夫人亲手烹制的茶汤料意外地丰厚,除了糜子、团茶、精盐、葱、姜、蒜、秦椒,还额外多了几颗枸杞。
梁国夫人卢明珠,容貌端庄,不施粉黛,没有想像中的华服,依旧是寻常人家娘子的布衣木钗。
夫妻二人起于微末,相濡以沫多年,感情极好,房杜的衣物、家里的事务、往来的应酬,卢明珠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,让其他权贵都羡慕不已。
钱财当然有,皇帝每年的御赐都不少,只是夫妻二人清贫惯了,又没刻意去经营,日子也只是不错而已,倒是没太限制房艾的花销。
当然,人无完人,卢明珠也有缺点的。
善妒。
虽然多数贵妇都有这毛病,却极力遮掩。
没法,父系氏族社会,“七出”明载于《康律》,妒便是其中一条。
偏偏卢明珠无视七出,善妒之名尽扬长安,府中连厨子都是男的,仆人都是早年招收的,仆从家眷全部安排在府外,身边没有一个丫鬟,房杜的衣物都是她亲手浆洗。
皇帝有意为房杜撑腰,硬赐了两名宫女给他为妾,才入府邸便被卢明珠执擀面杖打走了。
颜面受损的康世基,将卢明珠召入两仪殿诘问,当着众宰辅的面,逼迫卢明珠接受房杜纳妾,或者吃下一壶毒酒。
性子刚烈的卢明珠二话不说,抢过酒壶就饮,急得房杜跺脚。
“这破酒,酸得跟醋一样!”
扔了酒壶的卢明珠嫌弃地抹嘴。
皇帝尴尬地笑了。
壶里当然是醋,不是什么毒酒。
康世基是明君,不是暴君,虽然可以私德有亏,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干坏事,更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赐死一个顶级外命妇。
“房杜啊,齐人之福你是享受不了咯,朕也帮不了你。”
堂堂皇帝,在以性命守护家庭的一介女流面前,让步了。
卢明珠因而在外命妇中的名声扶摇直上,喜欢她的直赞其刚强,厌恶她的戏称“吃醋”。
卢明珠生了两个儿子。
长子房直,此时在汴州西一里的浚仪县,为从六品上的上县令,前途大好。
次子房艾,国子监生,最得卢明珠溺爱,哪怕是在外多番闯祸也拼命回护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