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输的是心。无论什么残局,你都会这样输。直到输得一无所有为止。”
他悚然一惊,定睛一看,那女人已闭眼入睡,脸容安静。
药水点滴滑落,滴滴有声,一如黑夜中湖面激起的无数漩涡。
今天早上查房的时候,肖雅心忽然半开玩笑地问:“沈医生,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?”
所以他才会去高铁站把安晓接来。
事实上,他听到“安晓”这个名字的时候,心中已波澜骤起,表面上却平静如水:“行,没问题。”
寿百年的味道越来越浓郁,弥漫在沈青辰身周的白雾越来越浓,他心神不定,浑不在意身上已沾上了烟味。
他忽然想起,和肖雅心下棋的前两天,似乎看见她和36床的患者特别亲密地谈天说地。
在他工作的那个地方,病患们交心特别容易,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熟络起来,只要谈过一次,就可以相互知道彼此的人生。只要谈过了人生,基本可引为知己好友,生死相交。
何况像那个女人这样的社交高手,要拿下一个病友,根本不在话下。
他果然输了一着,仅此而已。她没想过自己的多余用心,竟会葬送她女儿的性命。
一支寿百年已经抽完,他又燃着了第二支。
天上忽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,打湿了他的头发,也把他身周的白雾打散了。
此地虽为南方,冬雨却格外湿冷寒瘆。沈青辰穿着风衣,也觉阴冷阵阵袭来,不由朝那边的车子看了一眼。
在这个角落没有监控,他慢慢走到车窗外,弯身看着玻璃下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小脸。
她睡意正浓,疲劳、悲伤、焦虑、恐惧,种种不安,蜷缩的姿势一直未改。
在这种浓度的一氧化碳作用下,想睡不熟都难。何况是一个刚从国外飞回来,又坐了数小时高铁的人。
她就这样在甜蜜的梦里迈向最终之地吧。如果她还能拥有美梦的话。
“好,你做得很好……”鬼魅的声音在他耳边阴恻恻响起,“这样我就可以离开了……”
他仿佛看见脚上一束束红色丝线正往外飘散,慢慢消失,顿觉一身轻松。
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?背负在他身上十二年的东西,就能就此离去?
他舒了口气,正想转身,忽然发现脚边好似踩着一只兔子。
他拿烟的手指轻轻一动,兔子的耳朵就滴溜溜地转一下。原来是无意形成的手影。
“耳朵长、尾巴短,只吃菜,不吃饭……”
不知从哪里传来天真无邪的童谣,如天籁般轻柔优美,却有着排山倒海的力量,一举驱散了深谷里的毒雾和妖兽。
他心头剧震,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车门把手。
脚上猛地变得沉重,红线不知何时又蛮横地缠了上来。层层紧深,犹如海底伸出的魔爪。
“你不能……不准!”鬼魅的声音尖锐响起,企图阻止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