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族人们都在忙着为后天的涤獍日，同时也是二王子则峢的加冠日做准备。各色的大小帐篷，飞扬的多彩流苏，穿梭忙碌的人们，还有帐篷外或站或卧的碧色巨兽。一路上，不断有族人停下脚步向自己的大王子致礼。

则崖也一一回礼，同时命令自己不要把他们的略显局促的表情理解成怜悯，或是其他什么。

以前不都是立长子的么……听说长老们分了两派，前段时间讨论的时候，吵得可凶呢……好像渊景那边是支持大王子的，但是王坚持要立二王子……龙帝不会发怒吧，会打仗么……不会吧，咱们王妃可是龙帝的亲妹妹……可怜大王子呦，没有立他，立了他弟弟呢……毕竟不是从小养大的……

……

一周前，父王公布世子人选是二子则峢，并宣布将尽快为他举行加冠仪式之后，则崖便经常听见这样的窃窃私语。他甚至刻意躲去很远的海崖上，想干脆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以后再回来。

谁想，很少召见他的母妃竟在这个时候突然找他。

碧岫一族人口不足十万。核心宿居地沿海分布不过二十公里。到了远远能望见拥晶帐的地方，则崖拿起垂至胸口的吊坠——那是个半掌大的海螺，螺壳是一种透明海色，随光线变化螺纹如潮汐涌动，似一拳微缩的海挂在胸间。更神奇的是，海螺里游动着数只薄如叶片的小鱼，仔细观察，可以看出它们的颜色正渐渐变化着。这两种生物分别叫做“闻螺”、“顷光”。

“闻螺”是居住在浅海的贝类，本身无色透明，但会将周围的海水存入体内，便于自身融于环境，并滤过海水中的小型藻类为食。而“顷光”是一种体型削薄的小鱼，身体会随时间依次变作枫赤、冰橙、明黄、藻绿、海蓝、莹紫、萃银、烟灰等十种颜色。它们都是滢湄帝姬的祖国，位于中海的“渊景帝国”的特产。闻螺和顷光养在一起，可以当做计时器使用，被称作“时湾”。

时湾由明黄向藻绿过渡渐完，则崖才抵达拥晶帐前。一程走来，除了刚才遇见族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，其他时间，他是有意无意放慢了速度的。

滢湄帝姬的拥晶帐和则崖的四穗缀金帐相距不过数百米，身为母子的两人却很少见面。

则崖出生便被寄养在远离海岸靠近内陆的奶娘的家里，纵然时常收到据说是从金帐里送来的各种稀罕物什，却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其实是位居五苏流金帐的王妃，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“阿妈”其实只是自己的养母。曾有同伴说他不是他阿妈的孩子，他冲上去将那男孩儿打了个半死。

十一岁时，阿妈暴病而死，他被金帐接回，这才第一次见到生身母亲。那女子如传言般美丽，但这种美对则崖来说是有距离感的。即便所有人都说他一看便是她的儿子，他和她毫无疑问曾血肉相融。

“大殿下。”

看见他，拥晶帐旁的卫兵俯身行礼。则崖点头回礼后，掀开帐帘走了进去。

滢湄帝姬靠坐在铺满白色狸皮的大椅上，银蓝长发高高束起，露出珠白色的细长脖颈。一根细长银链挂在颈上，链端匿在长裙的前胸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