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里，邻居家长的极好看的梅花姑娘，也探出半个头在院门口看。龙小五唯一地专门地看了她一眼，但他看到的，也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，一个吐着舌头看热闹的表情。龙小五艰难的收回目光，人和被子都软软地落在地上。

龙小五没有吃早饭，口袋里也没车费。从县城搭了一段便车，走了近一小时公路才到家。此时的龙小五，胃里在灼烧，又似乎在哭喊。

他开始无视龙小一还在源源不断制造出来的的高声叫骂，用尽力气爬起来去厨房找饭吃。但龙小五端起一碗冷饭才扒了一口，就被跟进来的龙小一打翻在地了。

龙小一说，吃吃吃，你还有脸吃。你知不知道今天全家人都在田里插秧，我就是回来看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是不是学上不好还不想帮家里干活。现在赶紧去给我挑秧子去田里，大家都等着呢！

说着人就又被揪了出去，推到院子边两担秧苗前。龙小一挑上一担，然后吼着龙小五挑上另一担。在众人的注目礼下，在梅花咯吱咯吱的笑声里，龙小五使劲咽下了那口一直没敢咀嚼的冷饭，然后弓下身子挑起了那担秧苗往山里走。

4.

龙小五走过田埂，力气已用的快要完尽。这阵子应对中考的他，已经很久没有下地干活了。而此前走过的十几公里路，即使空着手，也早已经疲累。

他觉得空空如也的胃里如猫抓般的焦躁，后来又渐渐变成了苦涩。那团冷饭则像个石块，压迫着食道，让他呼吸不顺畅起来。龙小五觉得，自己坚持不下去了。

可是那熟悉的充满精神贬损的吼声，还在身后不间断的传来。诸如没用的东西，软弱的东西，糟蹋钱的败家子……

龙小五听着，就不想放下，也不敢放下。

他踏上面前那条有一千多级的石板台阶，向上面自家的田地一步一步挪去。龙小五不记得自己的汗滴滴了多少在那条路上，不记得那天汗滴里混着多少泪滴。那天的那条路，似乎比龙小五一生走过的路都要漫长。事隔多年，龙小五想起那些台阶，仍然有种想哭的冲动。

后来，龙小五仍然持续活在龙小一的种种精神加暴力“教导”中。直到有一天，他忍无可忍提出要分家出来单过。父母沉默应允后，龙小一却坐在矮矮的木板凳上嘤嘤地哭了。

龙小五一直不知道龙小一那天哭什么。那天的龙小一，在龙小五的印象里沧老，黝黑，削瘦，不再高大魁梧。

后来的龙小一有了老婆和女儿，他好像不那么暴力了，不会动不动就挽起袖子打人了，只是还会偶尔对着文盲老婆骂一通。老婆不应他，也不看他，他骂一骂，也就停了。

但龙小五发现，龙小一看女儿们的眼神，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。那样的时候，龙小五心里，就会因自己和大哥的关系腾起一阵怅然和困惑。